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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Chun Chen

跨越時空的交會——英國學術交流跨領域經驗一隅


原文刊登於芭樂人類學部落格:


今年三月底收到了英國寄來的包裹,裡面是一本由會議論文出版的專書Betwixt and Between Liminality and Marginality: Mind the Gap。這是我2019年在愛爾蘭都柏林參加三日的跨領域工作坊‘Mind the gap: Liminal spaces, images and texts’,會議後與會者們決定進一步將會議論文出版成專書,這也是我第一次參與這種自發性的專書出版,在過程中文章還經過外審。



圖一:都柏林三一學院最著名的景點就是收藏9世紀聖經手抄本凱爾經(Book of Kells)的舊圖書館,書架上有二十萬本舊藏書。


這件事在台灣學術界來看往往不足為人道也,因為這種出版沒有點數,既不是核心期刊,也不是以整本書出版的專書〔註一〕。然而從學術社群的發展角度來看,這種自發性的合縱連橫有益於新領域的創造,因為它是在既有的制度設計之外進行自發性的合作,而這種活躍的「去中心化」的合作,也是英國學術界的特色。


以本文提到的這本書的出版為例,當時工作坊的策劃者Zohar Hadromi-Allouche(Zohar在希伯來文有「光」的意思)是都柏林三一學院宗教研究的學者,研究領域是「古典伊斯蘭宗教思想與對話」,這一屆環繞著「閾限」(Liminality)為主題的工作坊,是阿伯丁大學第三屆的跨領域工作坊,類似的活動如2014年也舉辦過的「墜落敘事」(Fall Narratives)工作坊。它們的特點是從一個概念出發,來廣邀各個領域的人文社會科學的學者前來進行學術交流。


圖二:2014年阿伯丁大學舉辦過的「墜落敘事」(Fall Narratives)工作坊


「閾限」(Liminality)這個概念最早為民俗學家Arnold Van Gennep在《通過儀式》一書中提出,意指通過儀式三階段(分離、閾限、重聚)的中間階段,相對於第一階段和第三階段的明確,閾限狀態是曖昧不明、充滿不確定性的階段。對應在人生的狀態可能是身分轉換的時候、成長的不同階段,或是在死亡、疾病、災難、衝突或革命發生之後。到了1970年代中期,人類學家Victor Turner將此概念發揚光大,也進一步發展出交融(communitas)、社會劇(social drama)與反結構(anti-structure)等相關的概念,對於後來的學術界有深遠的影響。


最近出版的這本書Betwixt and Between Liminality and Marginality: Mind the Gap的封面是倫敦地鐵的月台,倫敦的月台地上和地鐵銜接之處往往印有斗大的”Mind the Gap”字樣,一如地鐵進站的時候,廣播會重複著”Your train is arriving. Please mind the gap.”「您的列車正在進站中,請注意縫隙。」這個畫面和這個情境生動的與閾限(Liminality)的概念相互呼應。如Zohar與Michael在序言中提到的,就像地鐵進到站內的移動,我們也恆常在進行各種移動,不管是從建築物到停車位、不同社會脈絡間的移動(如公司會議到球賽)、不同時間中的移動(從耶誕節到boxing day〔註二〕),本書要探討的是歷史、種族、宗教、階級、社群、論述、神學和政治中閾限的世界,依此發展出多重學科的學術觀點(2023: 1)。



圖三:Betwixt and Between Liminality and Marginality: Mind the Gap展示倫敦地鐵月台的封面


此外,本書重要的特色之一是將邊緣性(marginality)置於關注的核心,並強調邊緣群體與他們在閾限狀態中的作為之間的重要關聯。如序言所提到的:「這本書不是關於Victor Turner、也不限於人類學理論的討論,而是藉由使用與批評他的作品作為跨領域思考的理論框架,並將研究焦點聚焦在社會中的邊緣者。每一章都在檢視邊緣群體或閾限的空間和觀點,既批評Victor Turner但又肯定他身為一位經典理論家的價值」(2023: 4)。


本書所收錄的12篇文章中,學者的研究領域有中東研究、宗教和文化研究、舞蹈表演與科技、人類學、中世紀考古學、神學與文化、猶太神祕主義與哲學、語言與文學研究,他們的文章被分類在四個主題之中:「閾限之外——邊緣社群」、「閾限之內——閾限空間中的群體互動」、「內與外——閾限與對話」、以及「閾限作為改變的施為者」。最後會這樣組織當然是主編Zohar Hadromi-Allouche與Michael Hubbard MacKay根據多元的主題和內容所下的功夫。



影片一:沒有第一位追隨者,影片中舞動的男人只會是孤單的傻子。


而我作為一個讀者,覺得Zohar在「閾限作為改變的施為者」的單元中所貢獻的一篇文章相當有趣,在文中她以領導力研究中「第一位追隨者」的理論來談先知穆罕默德的第一任妻子Khadījah所扮演的閾限角色。在伊斯蘭研究中並不看中Khadījah在宗教運動中的重要性,認為她的角色並不重要,然而以「第一位追隨者」的理論觀點來看,一位領導者之所以能成為領導者必須先有第一位追隨者,否則他只是一顆孤單的花生米(the lone nut),依此來看,第一位追隨者的角色是閾限的、中介的、邊緣易被忽略的,但是重要的。由閾限的觀點進行研究的有趣之處在於翻轉一些習以為常的認知,例如我在本書所提供的文章,也是透過閾限的概念說明光環舞集在2014年失去藝術總監劉紹爐後,所開展的新實驗如何在舞蹈編創和組織層面上有新的可能性。


人類學家Arnold Van Gennep和Victor Turner大概不會想到他們當初所貢獻的關於閾限的研究,在當代早已溢出人類學的學科邊界之外,並產生如此跨領域的開枝散葉。這些個別的研究如果散落在不同領域的期刊之內,恐怕永遠都無法集結起來,針對同一個概念作出貢獻,而這也是跨領域的意義所在——超越學科的邊界並創造新的分類。如果這些學者們為了期刊排名和點數,覺得出書沒有意義,學術界恐怕會少了很多精彩的交流和產出吧!



〔註一〕點數的英文為Impact Factor,是一種用來衡量學術研究考績的制度。


〔註二〕Boxing Day是聖誕節後的第二天,是各大商店推出促銷的狂歡購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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