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每次談到美醜的問題時, 我都深受某種道德焦慮, 造成這種焦慮的始作俑者應該就是Bourdieu, 因為他把美醜問題化為品味問題, 且用階級的觀點來分析之。但在看了Jacques Rancière這篇文章之後, 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拆解他這種觀點的方式.....
〈何謂美學?〉
作者/Jacques Rancière
翻譯/關秀惠
Bourdieu在Distinction中指責了康德美學判斷中的「無利害關係」觀念,他認為每個階層的品味都受其所處生存心態的支配。對美的無利害關係判斷是哲學的假象,掩蓋了所謂無利害關係的品味,事實上是因為具有文化資本,才能想像其品味超越了階層的區分。Bourdieu此種診斷是建立在,他認為「無利害關係」的美學判斷和相信新共識的美學假像,是奠立在對社會現實的否認(denegation)上,然而康德的「否認」實際上具有更為顛覆的意義。
Bourdieu的批評背後存在著一種預設,反映了某種傳統倫理體制的說詞。柏拉圖的《理想國》曾言:「在理想國裡,每一個人必須做自己的『本分』。」這個現象在現代生活中,藉由支配階級而更加強化。他們焦慮著的危險,是下等階級人民擁有不屬於他們階級處境的品味與志向。此共同體概念的結構特點,是每個團體都被所處位置、職業和適切符合所處位置、功能的方式,即「治理秩序」所決定。
而從康德的角度來看,美學體制的藝術自主性並非指藝術作品或藝術家的力量,而是指藝術形式如何被接受和思考。它勾勒出的可能經驗可以模糊治理秩序劃分下的身體與感覺、情感思考形式所必須「適合地」符合本身的身分。在美學顛覆的形式裡,社會同時得以被解放。此顛覆形式存在於低下階級,即底層人民,挪用那些不屬於他們身份處境的經驗、感覺和語言形式。
康德以一個例子來說明。這是一位細木工人描述他在為老闆雇主工作的一天裡,鋪設富裕人家地板時的情形:
他相信自己是安處於自己家中。他喜歡也欣賞起這個房間的擺設,以致於他拖延了鋪設地板的工作。如果窗戶打開會面向花園,或者展現一個圖畫般的景色,他會暫時歇下他工作的臂膀,遁入這空間視野的想像裡。享受它,甚過於鄰近地擁有此視野的其他人。
這篇文章與藝術無關,它是康德分析「優美」的核心:在勞動與資產空間中的「無利害關係」能力之目光。「無利害關係」並非與審美或社會現實無關,它表示是對社會現實核心的分離,在被社會限制必須工作的雙手和能夠解放自己、甚至又帶有可支配形式的目光之中分離,從既定的處境分離。這個分離解開了治理秩序對工人位置、功能和身份的情感支配。它製造新的不再受分配制約的工人身體。這個文本談到了審美經驗與政治行動的共同建立基礎:也就是洪席耶談論的感性分配。
所以我們必須拋棄對「何謂美學」的分析,有助於我們掌握所有說法的網絡關係。我們必須拋棄所有在美學區分與社會現實之間、為藝術而藝術與委派藝術之間、菁英文化和流行文化之間各種了無新意而脆弱的對立。內在於「美學顛覆」的,是藝術生產形式及其對觀眾或讀者所產生效果之間直接關聯的斷裂。內在顯現的張力也表現在審美經驗的自主化與區分藝術客體有價值與否、公眾能否欣賞它們等界線被抹消之間。
在席勒的《美育書簡》中,審美經驗作為一種經驗的懸置或中立化的形式,「自由現身」的心靈的「自由遊戲」之經驗形式,是由附屬的原初感性經驗形式而來。這些「不做任何事」的懸置時刻可以是審美經驗的核心。人類的「美育」因此是關於美學上與藝術自主性快樂的教育,是社會自由與平等的初步狀態。
思考美學即是試圖說明那些內在張力的邏輯,以及說明它們如何運用感覺形式、詮釋方法和生活過程的種種方式。美學不是藝術的理論,而是經驗形式、視覺模式和詮釋體制。真正值得被討論的議題,是在感受性地景中的共同體如何被框架的結構型態。包括什麼可被看見與被感受,以及它能去言說與思考的方式。(誰能停下工作去要求擁有自己的視野?誰有權力獨居於郊區?……)對這些美學議題的反思,需要能跨越特定領域,如哲學、藝術史、文學理論或文化社會學等界線的美學論述。
※本文收錄在《文化研究》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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